额尔古纳火车站小巷子,额尔古纳站旁小街
站台上的人群像退潮般散去后,我才注意到那条藏在售票厅东侧的小巷。铁皮指示牌被风吹得哐当响,上面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"便民巷"。这巷子窄得有趣,两个人并排走都得侧身,屋檐下还晾着蓝布工装,水珠正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。
巷口修鞋摊的老爷子跟我搭话:"等车啊?这趟去根河的慢车晚点个把钟头常有事。"他说话时手里的锥子还在麻利地穿梭,缝补的棕色皮鞋已经磨出了毛边。叁轮车铃铛声从巷子深处由远及近,车斗里堆着刚摘的沙棘果,紫红色的果实滚落两叁颗在路边水洼里。
飘着柴火香的老墙根
往深处走,砖墙渐渐变成土坯墙,某户院墙探出稠李树的枝桠。隔着木栅栏能看见院里晾晒的奶豆腐,白布铺在柳条筐上,受潮的木板散发着淡淡的霉味。穿蒙古袍的老板娘正在搅动铁锅里的奶茶,铜勺碰着锅沿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"进来暖和会儿?"她朝我招手,围裙上沾着炒米屑,"这天气说变就变,早上还出太阳呢。"炉灶里的牛粪火噼啪作响,我捧着粗瓷碗暖手,听她念叨儿子在海拉尔读职业学校,女儿嫁到了鄂温克旗。窗台上的半导体收音机咿呀放着长调,信号断断续续的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。
巷子南头有家锁匠铺,其实什么都修。老师傅正在组装捕兽夹,说是帮牧区老乡改装的防狼器。工作台上散落着弹簧和铁片,他眯着眼调整机括力度:"现在狼群偶尔会靠近牧场,这个动静大伤人少,吓跑就行。"墙角堆着待修的马鞍,皮面上深深的褶皱像是记载着无数趟迁徙。
忽然听见火车汽笛声,修表铺的布帘被掀开。穿制服的高个列车员来取修好的怀表,表盖内侧刻着"安全行车廿年纪念"。他摩挲着表壳苦笑:"当年师傅传给我的,差点就找不回来了。"巷子里的居民似乎都保持着这种奇妙的联结,像铁轨的枕木,看似分散却紧紧扣在一起。
暮色里的告别
落日把巷子西口的铁轨染成橘红色时,我该去赶车了。修鞋老爷子递来用报纸包好的热乎土豆:"带着路上吃,煤炉煨的比你们城里微波炉转的香。"
走出巷口前回头望,晚炊的青烟正袅袅升起,某家传来剁饺馅的节奏声。这个隐藏在额尔古纳火车站旁的小街,像本被翻旧的日历,每页都记着具体的日子。火车带着轰鸣驶过时,巷子里的生活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律跳动,如同那位列车员的怀表,秒针始终从容地画着圆圈。
检票员撕票时笑着说:"从巷子那边过来的?那儿才是真正的站台。"我握着手心里尚存余温的土豆,忽然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。当列车缓缓启动,窗外的站台灯光渐次亮起,那条巷子已经隐没在暮色里,只剩下零星灯火,像散落在草原上的星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