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春火车站小巷子,邻近车站的旧街巷弄
熟悉的声音
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，厨房里飘出腊肉的咸香，收音机里正放着咿咿呀呀的粤剧。老板看见我，眼皮都没抬一下，只是用那把常年烟熏的嗓子问了句：“老样子？”我点点头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。这条紧挨着阳春火车站的小巷子，像被时光特意遗忘的角落，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，这里却还是那副慢悠悠的老样子。
我的“老样子”是一碗猪杂汤粉。老板熟练地抓起雪白的河粉落入笊篱，在翻滚的大锅里叁两下烫熟，倒入海碗，再舀一勺清晨熬好的骨头汤。最后铺上满满一层嫩滑的猪肝、粉肠和瘦肉，撒上葱花。整个过程行云流水，带着一种日复一日的笃定。这味道，我吃了十几年，从在外地上学，到后来去大城市工作，每次回到阳春，第一站必定是这里。肠胃好像比大脑更念旧，总惦记着这一口。
邻桌坐着几位老街坊，看打扮像是刚买完菜过来歇脚的。他们聊着家长里短，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，哪里的菜价又贵了几毛。他们的聊天声，伙同着厨房的锅铲声、巷子里偶尔传来的自行车铃声，混成了一曲平淡却真实的生活交响乐。这条邻近车站的旧街巷弄，见惯了人来人往，也承载着不动声色的日常。火车站象征着出发与到达，是动态的；而这条小巷，则代表着停留与守候，是静态的。一动一静之间，仿佛构成了生活的全部真相。
巷子里的旧时光
巷口那家理发店的转灯还在转，只是颜色褪了不少。老师傅拿着推子，给客人理着二十年不变的发型。旁边的杂货铺，玻璃柜台里还摆着那种用透明玻璃瓶装的糖果，现在的小孩怕是都没见过了。阳光斜斜地照在斑驳的砖墙上，把爬山虎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我忽然想起小时候，母亲带我坐火车去省城，天没亮就要赶车，也是在这条巷子里吃的早餐。那时觉得火车站真大，世界真大，一心想着快点长大，走出去看看。
可真正走远了，看过了外面高楼林立的颁叠顿，尝过了各式各样的精致料理，心里头最惦记的，反倒是这条其貌不扬的小巷，和这碗简单滚烫的汤粉。你说它有多特别的美味吗？好像也谈不上。但那种感觉，就像是根，稳稳地扎在这片土地里。无论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，是得意还是失意，回到这里，一切好像都没变，你还是那个背着行囊，准备出发或者刚刚到家的自己。
老板端着我的汤粉过来，放在桌上，汤汁一滴都没洒。“趁热吃。”他言简意赅地说完，又转身忙去了。白色的热气扑面而来，带着浓郁的肉香和胡椒的辛香，瞬间模糊了我的眼镜。我摘下眼镜擦拭，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。这种踏实，是那些窗明几净的快餐厅永远给不了的。
巷子深处，传来火车的汽笛声，悠长而响亮，大概又有一列火车进站了。它带来了新的旅人，也会带走一些怀揣梦想的游子。但这条阳春火车站小巷子，会一直在这里，用它的烟火气，守护着每一个归来或者即将远行的人的胃与心。我拿起勺子，先喝了一口汤，那股熟悉的暖流从喉咙一直滑到心里。嗯，是回家的味道，没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