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们耍女娃,图们江畔耍娃儿
江水哗啦啦地拍着岸边的石头，几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蹲在滩涂上翻石子。穿红棉袄的那个突然举起手：“快看！我找着块带花纹的！”阳光照在她冻得通红的小手上，那枚青灰色的石头纹路确实像朵梅花。
这就是图们江畔最寻常的午后。当地人管这些江边长大的姑娘叫“耍女娃”，她们在江滩上捡石头、追浪花、编柳条帽，江风把她们的笑声送出老远。要说这些耍娃儿有什么特别的本事？那可多了去了。
江水里泡大的本领
记得去年夏天跟拍这群耍女娃，她们教我认江里的鱼。“那是柳根子，游得快；那是鲫瓜子，最好钓。”十岁的春妮说话老气横秋的，手里攥着根树枝当教鞭。最绝的是她们不用鱼竿，把裤腿卷到大腿根，站进齐膝深的江水里，徒手就能摸到躲在石缝里的蝲蛄。
有个戴草帽的耍娃儿让我把手伸进江水试试：“要贴着石头缝慢慢探，感觉到有东西碰你手心，千万别急着抓。”我照着她说的做，冰凉的江水激得人一哆嗦。忽然真有东西擦过指尖，我猛地抬手，除了水花什么也没有。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，春妮抹着笑出来的眼泪：“姨，您这手法还得练叁年！”
这些耍女娃对图们江熟得像自家后院。哪段江湾五月开江鸭子花，哪片芦苇荡藏着野鸭窝，她们比大人还清楚。有回看见她们蹲在江堤上嘀嘀咕咕，原来是在商量给新发现的水塘起名字。“叫月亮泡子吧，晚上水里真的能捞出月亮！”穿绿胶鞋的小丫认真地说。
石头下的秘密
最让我惊讶的是这些耍娃儿认石头的本事。她们能在满滩鹅卵石里一眼找出特别的——带石英纹的“星星石”，有环形斑的“眼睛石”，还有浸水后会变色的“魔法石”。春妮有个铁皮盒子，专门收藏这些宝贝。
“这块像云彩的石头是前年发大水冲来的，”她拿起一块乳白色的石头，“这块黑的像熊瞎子，是在上游老河口捡的。”每块石头都有来历，记录着江水的馈赠。孩子们用石子在滩涂上摆出飞鸟、游鱼的形状，涨潮时江水会把它们收回怀里。
有个扎两个小鬏的耍女娃神秘兮兮地拉我看她的新发现——石头上天然形成的图案像极了地图。“这是江神给的藏宝图！”她压低声音，“只能给守信的人看。”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，装着整条图们江的传说。
传给下一代的歌谣
黄昏时分，江面泛起金鳞般的波光。耍女娃们手拉手唱起古老的民谣：“图们江长又长，江边姑娘洗衣裳……”调子悠悠的，和江水的节奏一个样。问她们跟谁学的，春妮指指江对岸：“我太奶奶说，她当姑娘时也唱这个。”
歌声飘在江面上，和洗衣妇的棒槌声、渔船的马达声混在一起。有个耍娃儿突然指着对岸：“看！那边的姐姐也在招手呢！”国境线另一侧，确实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在挥手。孩子们使劲挥舞手臂，尽管隔着宽阔的江面，彼此都看不清表情。
江水不停歇地流向远方，就像这些图们耍女娃终将长大。但她们在江滩上留下的脚印、石子摆的图案、还有那些即兴编的歌谣，都会成为图们江记忆的一部分。也许二十年后，又会有一群新的耍娃儿在这里摸蝲蛄、捡石头，而春妮她们会成为在岸边长椅上微笑张望的大人。
暮色渐浓时，姑娘们把今天捡的石头小心装进口袋。“明天还来吗？”我问。春妮系着散开的鞋带，头也不抬：“当然来，江水又不会跑。”是啊，图们江永远在那里，等着下一批耍女娃在它怀里寻找快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