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家港火车站后面的小巷子,火车站后街的小巷
巷口那盏灯
每次从张家港火车站出来，我总忍不住往右拐。不是说左边不好，左边是新修的柏油路，宽敞明亮，出租车排着队等客。可右边那条窄窄的巷子，像有什么魔力在拽着我。
说是小巷子，其实也就是两栋老房子中间留出的过道。刚够两个人并肩走，要是推着行李箱就得侧着身子了。巷口有家小卖部，老板娘总是坐在玻璃柜台后面打毛线。我上次路过买水，她头也不抬地说“扫码在墙上”，手里的毛线针还在咔嗒咔嗒地响。
走进张家港火车站后面的小巷子，温度好像突然降了两度。夏天的时候特别明显，像从空调房走进冰箱的冷藏室。墙壁上爬着厚厚的青苔，摸上去湿漉漉的。墙角有个水龙头一直在滴水，下面接水的红色塑料桶都长绿藻了。
巷子深处有家烧饼店，老板是个哑巴。他做烧饼的手法特别熟练，面团在手里转几圈就变成薄薄的饼。炉子烧得旺旺的，饼贴上去瞬间就鼓起泡来。我常想，在这火车站后街的小巷里，他每天要听多少趟火车经过的声音呢？
再往里走更窄了，得侧着身子才能过去。头顶上晾着各家的衣服，罢恤、校服、老式的确良衬衫，像彩旗在风里飘。有一次我看到一条连衣裙滴着水，水珠正好落在路过的小猫身上，小猫惊得跳起来，逗得二楼晾衣服的大姐直笑。
这条小巷子奇怪得很，明明在火车站旁边，却听不见火车的声音。后来我才发现，巷子是斜着建的，两边的墙把声音都挡住了。只有特别安静的时候，能隐约听见铁轨轻微的震动，像远处在打雷。
巷尾住着个修鞋的老爷爷，他的修鞋摊就支在自家门口。叁平米不到的地方，摆满了各种鞋楦、锤子和线团。有次我去修鞋跟，他边干活边和我聊天，说在这巷子里住了四十年，看着火车站从平房变成现在这样。“以前哪有这么多人哟。”他摇摇头，手里的锥子扎进皮鞋底。
下午四点钟，巷子就开始热闹起来。放学的小孩跑着穿过巷子，书包在背后一颠一颠的。下班的人提着菜匆匆往家赶，塑料袋窸窸窣窣地响。烧饼店的香味飘得满巷子都是，还混着哪家炒菜的油烟味。
我最喜欢黄昏时的巷子。家家户户开始亮灯，但不是统一的白炽灯，有的是暖黄的，有的是偏蓝的。灯光从窗户里漏出来，在青石板上拼出大大小小的光斑。这时候走在巷子里，能听见各种声音——电视里的新闻联播、小孩背课文、炒菜下锅的刺啦声。
其实想想挺有意思的。火车站那么大，人来人往的，每个人都急着要去什么地方。可就在火车站后街的小巷里，人们却慢悠悠地过着日子。洗好的衣服慢慢晾干，烧饼在炉子里慢慢烤黄，老爷爷慢慢修着一只鞋。
上次我去的时候，发现巷口小卖部换了新的冰柜，嗡嗡响得比以前大声了。修鞋的老爷爷摊子前多了把塑料椅子，说是给等鞋的人坐的。烧饼店倒是没变，还是那个价钱，还是那么香。
可能再过些年，这条巷子就不在了。听说火车站要扩建，这些老房子都在规划范围内。但至少现在，它还在那里，像个被遗忘的角落，静静地看着火车站里人来人往。
今晚我又要坐火车离开张家港了。检票前还有二十分钟，我打算再去巷子里走一走。不是去看什么特别的风景，就是想去闻闻那熟悉的烧饼香，听听那水龙头滴滴答答的声音。这种感觉，就像出门前总要确认钥匙带没带一样，成了习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