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车站小巷子,车站旁的旧街巷
声音与气味
每次从一个城市回来,走出火车站,我总有个习惯,就是不直接去大路上打车,而是拐进旁边那条细细长长的旧街巷。这条小巷子,像是一条模糊的界线,一边是呼啸而过的火车和行色匆匆的旅客,另一边,则是慢悠悠的、几乎凝滞的市井生活。
巷口第一家是个修鞋铺,老师傅总是埋着头,手里的锥子和线上下翻飞,那专注的神态,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。再往里走,是家理发店,红白蓝相间的转筒懒洋洋地转着,里面的陈设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。老板娘和一位老顾客用方言聊着天,声音不大,却稳稳地飘进耳朵里,说的是谁家的孩子要结婚,哪里的菜市场猪肉又涨了两毛钱。这些声音,和火车站里那种标准化的广播、行李箱轮子摩擦地面的嘈杂,完全是两个世界。
空气中混合着各种气味。早点摊上炸油条的香气还没完全散尽,旁边住户晾晒的咸鱼干又掺进了一丝海风的腥咸,隐隐约,还能闻到老房子里飘出的、带着点霉味的木头气息。这些味道混在一起,不算特别好闻,但却很真实,是一种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味道。它不像火车站大厅,那里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无数种香水混合在一起的、略显疲惫的空气。
我慢慢走着,心里在想,这条火车站小巷子,到底藏着多少故事呢?那些背着编织袋、在巷口蹲着等活儿的民工,他们是从哪一趟火车上下来的?那个坐在自家门槛上择菜的老人,是不是看着这条巷子从热闹变得冷清,又从冷清里生出另一种坚韧?
巷子的墙壁斑驳得很厉害,一块块剥落的墙皮下,露出不同年代刷上去的石灰和标语。有一处还隐约能看见几十年前的那个口号,字体笨拙而认真。新贴上去的,则是各种花花绿绿的小广告,通下水道、租房、宽带办理。时间在这里,好像不是一条直线向前奔流的河,而是一层一层迭起来的书页,你随便瞥一眼,就能读到不同的章节。
停顿的节奏
火车站代表着“经过”和“离开”,是人们生命中一个又一个的逗号。而这条车站旁的旧街巷,却像一个固执的句号,或者说,一个长长的、可以喘口气的停顿。外面的世界快得让人头晕,这里却还保留着一种近乎迟钝的节奏。
我看到一只花猫在墙头晒太阳,眯着眼睛,对我的经过毫不在意。杂货店的老板把躺椅搬到门口,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,手指跟着节奏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。他甚至不需要招揽顾客,生意好像成了生活的副产物。这种慢,会让你不自觉地也放慢脚步,心里那根紧绷的弦,好像也稍稍松弛了一些。
我常觉得,我们乘坐火车,奔向的都是明确的目的地,是未来。而钻进这条小巷,却像是进行一次短暂的回溯,是回到一种更朴素、更原始的过去。它提醒着我,在高效和便捷之外,生活还有另一种模样——那种需要亲手择菜、面对面聊天、在太阳底下打盹的模样。
一阵火车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,低沉而悠长,把我从漫无边际的思绪里拉了出来。声音穿过高楼,抵达这条小巷时,已经弱了很多,不再具有催促的力量。我抬头看了看,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巷子里几户人家的窗户,已经透出了温暖的灯光。
我转身,朝着巷口火车站那片灯火通明走去。身后的这条车站旁的旧街巷,渐渐隐没在暮色里。它还在那里,不声不响,连接着奔流的现代和沉静的往昔,成为我,以及许多过客心中,一个可以随时停靠的温柔角落。